本报记者 范利祥 上海报道

6月27日，李金华再次慷慨陈词。

作为国家审计署审计长，他每年一度的审计报告可说是万众倾听。

当日，在他宣读的《关于2005年度中央预算执行的审计工作报告》中，数字一如既往地触目惊心。

2005年，审计署在对48个中央部门执行预算的审计中，发现违法违规金额55.1亿元；预算及财务管理不规范的金额658.58亿元。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2005年审计工作的重点明显向预算执行的制度建设倾斜。

这是新的《审计法》实施后李金华首次向全国人大做工作报告。

在他做报告的同时，审计署也正对中央财政支付的大头——中央转移支付资金专项审计。因审计署是第一次开展此项审计，外界普遍认为，新的《审计法》使审计机关的权限和范围得到扩大。

哪些领域将成为审计重点？权限扩大后审计将如何在宏观调控中发挥影响？

6月23日，审计署审计科研所副所长、中国审计学会副秘书长崔振龙接受本报专访，详细解答敏感问题。但一如李金华，他并不承认一年一度的“审计风暴”。

“只能说审计工作正在走向成熟，审计机关的价值取向在发生重大变化。”崔说。

不公开就容易出问题

《21世纪》：新的《审计法》刚实施，审计署就开展了中央转移支付资金专项审计，能否看作是审计权限扩大后，审计署开展的第一个大动作？

崔振龙：不能说是第一个大动作，因为同时开展的各类审计很多。事实上，所有花国家预算资金的单位我们都在审，中央转移支付只是其中之一。但今年是首次对中央转移支付资金专项审计，未来几年这个领域都将是审计重点。

《21世纪》：为什么要重点审计这一块？

崔振龙：审计中央转移支付资金，有一个目的，就是预防中央转移支付资金的分配不合理。目前中央转移资金支付既没有科学的和明确的标准，也不公开。不公开就没有比较，对公平分配的诉求就少了基础，也就容易出现问题。

《21世纪》：审计署今后将在哪些重要方面开展审计？为什么要选择这些方面？

崔振龙：审计工作突出一个重要性。要涉及国计民生的领域。

一是涉农资金，二是教育、医疗等方面的审计，三是环保审计。环保审计和大环境有关。政府在强调要建设环境友好型社会。既然花了那么多钱在这一块，那么使用的效果怎么样？需要进行审计。以往，上马一个项目只关注资金的使用情况，现在则要关注项目的环境保护措施。

审计看重精神上的独立

《21世纪》：事实上，新《审计法》把国有资本占主导地位和控股地位的企业和事业单位都纳入进来。外界的普遍评价是，审计机关的权限得到了强化，审计范围得到了扩大。

崔振龙：我认为不存在强化权限的问题。但新《审计法》在这些方面作了更为明确的规定，这是该法的一个典型特征。比如，你是一个私营机构，你使用了国家财政资金，就应当受到监督，接受审计。

《21世纪》：但是，有很多规定实际上是强化了权限。比如，地方审计机关领导的任命要取得上级审计机关的意见。

崔振龙：要保证一个机关的独立性，保证机关领导的独立性是最核心的。也就是地方审计机关领导的独立性不受过多的限制，可能要好一点。这就是这个规定的出发点。但也仅仅是“征求上级审计机关的意见”，上级审计机关的意见是否能被采纳，不采纳又将如何处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规定。所以这一条规定的实际效果目前还很难预计。

《21世纪》：在这种情况下，审计如何保持独立性？

崔振龙：我更看重精神上的独立。不管你组织上制度上怎么设计，但在实际工作中客观公正，这才是实质上的独立，是最核心的。仅仅有外部形式上的独立，不能解决问题。审计人员，特别是审计机关领导精神上的独立单靠制度规定是保证不了的。

《21世纪》：那么如何处理审计揭露的问题？

崔振龙：新《审计法》强调，审计报告中提到的问题，人大责成本级人民政府去处理后，本级人民政府要把处理结果向人大报告。这个规定是比较好的，它强调了政府的责任，即政府有责任处理，并向人大报告。原来的相关条例没有这个规定。

政府关心什么，审计就要去做什么

《21世纪》：现在，不少部委在实施宏观调控时，往往把审计署也拉进来了。而且，一些涉及宏观调控的领域，也正在被审计署纳入审计范畴。这是不是意味着审计署介入国家宏观调控的力度在加大？

崔振龙：审计机关正在宏观调控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但审计发生作用的手段跟其他政府部门不同。其他部门，如计划、财政、金融、土地等部门发挥作用的手段，是通过对资源的配置进行的。但审计不直接配置资源，它主要是通过监督确保中央宏观调控措施的落实，维护政策的严肃性，并不是审计机关自己去制定新的规范和制度去调控经济。

《21世纪》：今年3月底，审计署首次发布审计整改情况公告。这是不是意味着，审计机关的价值取向发生了变化？

崔振龙：除了原来那种预防性的查处问题之外，审计机关有了新的价值取向，即：建设性和服务性。建设性，就是进行审计的时候，要关注政府管理水平的提高，关注政府职责履行的怎么样。看审计长最近的工作报告就会发现，都是说经过我们审计以后，政府的工作部门采取了哪些相关措施，改善了哪些。

在服务政府上，现在强调，审计要围绕政府的中心工作，政府关注什么，审计就要去做什么，就像宏观调控中的土地出让金、涉农资金的使用等等。

对立法机关的服务，这几年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比如在财政资金的使用上，人大怎么审批财政部报告，需要有一个参考。这就要看审计机关发现了在执行过程中存在一些什么样的问题，这样就为立法机构审查财政资金使用情况提供了服务。

《21世纪》：这些是否表明审计已不仅仅是对资金的审查，而是会对经济决策产生影响？比如，在对立法机关的服务上，就更加关注整体性和宏观层面。

崔振龙：以往的审计报告常常在单项上列问题，全国人大不能仅仅因为这些单项的问题，影响对整个中央财政决算的表决。比如去年国家是三万亿的财政收入，总体上怎么样？问题达到了什么程度？所以，需要有这样一个整体上的关注。

另外，我们国家在经济运行中、预算管理中，有什么样的问题？在制度建设上有什么问题？要在宏观层面上进行关注。比如住房公积金制度，实行了这么多年，它到底怎么样？制度合适不合适？发挥的效果怎么样？我们需要在宏观层面回答，这个制度执行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