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央行行长诺亚接受本报记者采访，表示中国实现汇率自由浮动需要时间

　　法国央行行长诺亚。本报记者 康亚风 摄

　　■访谈动机

　　相比于这些年美元的弱势，欧洲在进入一体化之后，欧元在世界货币体系上的地位正在快速提升。而欧元区内，法国央行行长诺亚无疑是其中最重量级的经贸人物之一。9月20日至21日，中法第一届财经论坛分别在上海、北京举行。在此期间，诺亚接受了本报记者采访，就目前的世界金融格局以及当前的一些焦点、热点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人民币走向完全可兑换需要时间

　　记者：你如何看待国际社会一些人士对人民币升值的呼吁？

　　诺亚：我赞成周小川行长的判断，人民币应该具有成为一个国际硬通货的潜力，而且应该走向完全可兑换，这需要在一个浮动的汇率机制下形成，不过我认为这需要时间。

　　西方七国领导人都呼吁，中国应该更快地走向汇率自由浮动，这也符合中国的利益，不过我们也理解这是一个过程，需要一步一步实现。中国应该为此做好准备，发展中国的金融市场，使得中国的企业可以规避汇率浮动带来的风险。

　　记者：今年年底中国银行业将对外资全面开放，你怎么看这一问题？

　　诺亚：我们了解中国今年年底将银行业对外资开放的政策，法国也有很多银行在中国有着活跃的业务。我可以说，法国的银行业已经做好准备，等待中国银行业的开放。

　　我了解到中国监管部门对外资银行的新规定，不过如果中国政府可以允许他们以分行形式开展零售业务的话，我们希望继续以分行形式在中国运作。

　　银行需进行必要的调整以实行有效的内部监控

　　记者：你担任法国国库局局长时，曾参与了法国里昂信贷银行的改革，对里昂信贷银行采取了“剥离不良资产”、“注资”等措施。目前中国进行国有银行改革，采取的也是这个思路，你怎么评价中国的国有银行改革？

　　诺亚：对每一个银行的改革都需要做出个别的分析和判断，因此对中国的国有银行改革我不能妄加评论。你提到的里昂信贷银行改革，我们的确这样做过，就是“剥离不良资产”、“注资”等。我认为，银行改革应该让银行从新的起点发展，这样的措施是必不可少的。

　　在注资问题上，应该给银行提供它所需要的资本金，以达到巴塞尔资本协议的资本金要求标准。此外，我还认为，银行应该进行必要的调整，以实行有效的内部监控。

　　从我的了解来看，中国国有银行改革正在进行这样的工作。

　　记者：你如何看待现在正在进行的广东发展银行重组改革？他们也在进行境外战略投资者招标工作，法国兴业银行是其中重要的参与者，你能否透露目前的最新进展？

　　诺亚：关于法国兴业银行参与投标广东发展银行的事情我不能说太多。招标的结果应该是由政府做出。从我个人的看法来看，现在进行的广东发展银行改革，我认为过程是很好的，我也相信会取得成功。在这个过程中，政府制定了严格的游戏规则，并且还有具体的进程时间表，同时要求各海外机构做出非常明确的承诺。

　　我认为，在制定好游戏规则之后，政府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保持过程的透明度，不应该改变以前的规则，也要让不遵守规则的机构得到惩罚。我现在知道法国兴业银行参与组成的财团具备了所有必要的条件，并且做出了清楚的承诺。

　　大部分是美元资产的外汇储备当然会面临一定的风险

　　记者：中国目前保有全球第一的外汇储备，从你所在的法国央行运作法国外汇储备的经验来看，你认为中国持有多少规模的外汇储备是合适的，应该保持什么样的一个结构？

　　诺亚：对这个问题我没有好的建议，实际上就这个问题我们也和中国央行进行过沟通。法国也有外汇储备，我们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但我想谈的是，外汇储备的规模一方面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来面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危机，央行需要在货币市场上参与行动，有时候市场会出现不正常的情况，这就需要央行的储备要有部分的流动资金。

　　一旦有问题，可以立即做出反应。我相信央行在外汇储备管理上会比较保守，因为外汇储备的主要功能还是防止万一出现的紧急需要。

　　现在中国的人民币汇率还没有完全浮动，资本项目也没有实现完全可兑换，所以我认为央行面临着艰难的任务，就是中国外汇储备的币种结构问题受到汇率制度的限制。

　　之前人民币对美元的相对固定的汇率机制，以及当前美元在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中的重要作用，让外汇储备在形成的时候就带有币种结构上的被动性。

　　打个比方，如果人民币是和欧元挂钩而不是美元，那么我相信外汇储备中欧元就会占大的比重。同样，如果人民币实现完全可兑换的话，法国央行外汇储备中也会有人民币资产出现。

　　另外，关于美元可能存在的贬值风险而给外汇储备持有国带来的损失问题，我认为如果外汇储备大部分是美元资产的话，外汇储备当然会面临一定的风险。

　　我还可以提一点的是，在我们的外汇储备中，美元也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美国应该提高国内储蓄率

　　记者：怎么看待美国“双赤字”问题，如何解决当今的全球货币失衡问题？美国、欧盟、中国各自将扮演什么角色？

　　诺亚：我想美国应该起到一个重要的作用。美国应该提高储蓄率。美国如果减少他们的财政赤字或者减少他们居民的消费的话，都会减轻双赤字问题。提高利率，则将遏制美国人贷款消费的习惯，也能促进其储蓄率的提高。目前，德国和日本的问题是他们的消费显得比较疲弱，他们的政府需想办法刺激消费，而法国结构的改革调整将导致一个更有活力的就业市场，以获得更快的经济增长，法国应该进一步开放产品和服务的市场，这方面还有改进的余地。我们在七国首脑会晤中就表示需要帮助德国和日本刺激经济增长。

　　对于中国或者东南亚有大量贸易顺差的国家，则应该想办法促进内部消费，我知道中国为促进内需采取了很多措施。同时，我认为这些国家需要进一步促进货币市场的自由化，让货币变化反映经济发展变化。

　　目前东亚地区的货币一体化进程只是欧盟30多年前的水平

　　记者：欧盟现在是全球最完美的单一货币区，你对东亚地区统一货币的发展有什么看法？

　　诺亚：地区的货币合作问题是这个地区不同的发展阶段和发展模式。应该说，欧元单一货币的出现是欧洲一体化进程在持续发展了50年后出现的，是在各国货币体系协调30年之后才出现的。

　　从欧洲的经验来看，我认为要实现共同货币应该首先在政治上达成比较密切的合作，因为单一货币意味着各国要在政治上放弃很多东西。比如，欧盟就是在公共政策、农业政策、财政预算等众多领域进行充分协调之后，才考虑的共同货币问题。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在共同货币出现之前，还需要各国在货币体系的配合协调上努力。比如在欧元出现之前各国都保有自己的货币，但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欧盟推行的联系汇率制度在努力协调各国的货币体系。

　　我认为这种模式对东亚地区也是合适的，就是联系汇率制度安排。目前东亚地区的货币一体化进程可能只是欧盟30多年前的水平。当然我也了解到，目前东亚地区已经在进行货币合作，比如货币互换和共同的基金等。

　　■记者手记

　　诺亚的温和与强硬

　　友善、温和、微笑，法国央行行长诺亚接受采访时一直沉稳而绅士。

　　在为时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采访过程中，诺亚行长表现出他对各种金融问题———甚至是一些“很中国”问题的独特见解；他作为欧元区的主要代表，一直表露出对中国汇率改革、金融改革温和的态度，这和与他前后脚踏入中国的美国新任财长保尔森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状态。

　　虽然他认为，中国仍然需要推动包括汇率改革在内的诸多金融改革，加强金融业的开放，但他同时坚定地表示，不赞成中国以激进化的改革方式来进行，并坦诚地理解中国的金融改革“需要时间”。

　　他和同时在中国进行访问的“中国通”美国财长保尔森显示出鲜明的反差。保尔森强势敦促中国加大对外开放其金融行业，并认为金融市场的开放对于经济长期繁荣是“绝对必要”的。保尔森表示，“中国改革的最大危险，不是太快了，而是不够快”。而诺亚不但对中国汇率改革表现出足够的耐心，甚至微笑地表示，愿意在人民币可兑换后购买人民币作为外汇储备。

　　在对于和法国金融界利益相关的广东发展银行并购交易，他显示出对法国兴业银行的“力挺”态度。他十分严肃地要求各方面遵守游戏规则，“没有人可以破坏现有的规则”。

　　在临走的电梯门口，记者忍不住问出他的意思是不是花旗子公司FAC加入竞购团破坏了现有的规则，他大笑地表示，“我不方便说什么，但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说完向记者酷酷地挤了挤眼睛，他表示“比如说现在对外资总体上25%，单个公司20%的比例限制都不应该改变，而如果谁破坏了，他就不应获得好的结果”。

　　本报记者张诚 龚峻岭